徐三无奈而笑,摇头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徐三是他主子,便是她让他去死,按着这大宋国的律法,也是合乎情理的。唐小郎犹豫了一下,又可怜兮兮地瞥了她两眼,这便老老实实,磨蹭着迈开步子,踏着雪,往那光亮处行去。
徐三看向郑七,郑七却是不动。徐三娘叹了口气,随即拉着郑七的胳膊,对她低声道:“你放心,没有诈。我是做讼师的,三寸不烂之舌,说生能生,说死能死。只是有一点,却是要委屈你那几个姐妹了——你记好了,她们是为了保护崔监军,被山中扑出来的老虎给咬死的,护主有功,便该论功行赏。这是为了你好,为了崔监军好,更是为了……瑞王殿下好。”
郑七的眉头是越皱越紧。她模模糊糊,猜了个大半,却还是猜不透徐三到底跟村里人说了甚么。
她的时间观念很准,从徐三走,到她回来,不多不少,绝对只有半盏茶的工夫。她初来乍到,对北方行情仅知一二,是怎么赤手空拳进去,毫发无损出来,连带着还将一干人等,全都给救下来了?
前头那唐小郎,走了好一会儿,见这两人都不曾跟上,他也不走了,瑟缩着身子,打着寒颤,将手收于袖中,眯着狐狸眼儿,看起那两人来。他只见徐三的嘴张张合合,没个停歇,说了好一会儿后,竟把郑七也说动了,叫那穿着盔甲的娘子心甘情愿地跟着她走了过来。
唐小郎对此并不惊奇,转过身去,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信了自家娘子了,满心满念,想的都是暖融融的炕席,热腾腾的茶汤。他想着这些,忍不住低下头,抿着唇,兀自窃喜起来。
待他走到村子里之时,抬眼一望,便见几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果然如徐三所说,将他们几个,领到了一处大宅子里去。屋子里头生着炭火,炕上也是热乎乎的,桌上的茶汤尚还飘着白烟,唐小郎见着这些,自是高兴之极。
他才一迈进屋内,便见徐阿母也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唐玉藻一看,连忙面带喜色,迎上前去,娇声道:“瞧着阿母,奴这心肝,可算是落到肚子里去了。”
徐阿母却是满面愁色,问他道:“老三呢,怎么没跟着过来?”
唐小郎应道:“方才进了宅子之后,娘子和那姓郑的,急着去看崔娘子了。”
徐阿母听着,却是没再吭声,只坐在桌边,手摸着茶碗,复又重重叹了口气。唐小郎在旁瞧着,又见贞哥儿在屋里头待着,并不出来说话,稍一思虑,心上不由一凉,暗想道:贞哥儿他……该不会被污了身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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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袖袖的地雷~
读者“爱萌物的呆莲”,灌溉营养液+102017-07-14 08:40:36
谢谢呆莲的营养液~
北方这个地图很快的,应该用不了太多章
第79章 雁向北兮燕南枝(三)
雁向北兮燕南枝(三)
徐三与郑素鸣一同去找了崔钿,崔娘子叫郑七在院子里守着, 单叫徐三一人, 进了屋内。
徐三娘一掀衣摆, 跨入门内, 抬眼便见崔钿翘着二郎腿,仰躺在火炕上, 手里则拿着个果子, 一口接着一口, 咬得咯嘣作响。徐三见她安然无恙,这才算是放下心来,而崔钿用余光瞥见了她, 当即坐起身来,笑了一下,道:
“徐老三, 你就是上辈子欠了我的。快过来跟我说说, 你是怎么把那土匪给说通的?”
徐三一笑,坐到她身侧, 压低声音道:“起初我也不过是碰碰运气, 便走到这村口, 跟那守村的人说, 我乃是军中派来的人。那人见我独自一个, 颇有几分不信,我便又遥遥指了指郑七,说是有人在外头把风, 她穿着盔甲,不便入内。那守村人信了我的话,这便引我入内,带着我去见了主事之人。”
崔钿定定然看了她两眼,道:“你倒是胆子大。若是那守村之人不信你,只怕你当时便要一命呜呼。”
徐三却含笑道:“崔监军可小瞧了我,我别的不行,逃跑可是比谁都快。再说了,我后头还有马呢,他们这两条腿,岂比得上我加上马这六条腿?”
她稍稍一顿,又低声道:“我见守村人信了我,当时便明白过来了,崔监军遇袭之事,绝非巧合,乃是有心人故意谋之。我不说名字,娘子也是心里有数。她被官家打压,不得招兵买马,更不可出兵剿匪,可谓是处处受限。而若是对娘子出手呢,那可真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崔钿冷笑道:“真是拨的好算盘!左相之女,六品监军,赴任途中,被匪徒截杀,如此大案,朝廷必会有所震动。这样一来,又能铲除了我这个碍事的监军,又能逼得官家准她募兵剿匪,又有好,好,这般计策,我是自愧弗如!”
徐三蹙起眉头,又沉声道:“造反要什么?一要兵马粮草,二要装备兵器,三来,则需民心为辅。即如娘子所言,若是娘子中了招,官家受情势所逼,便不得不让她募兵剿匪,如此一来,她就有了车马粮草、装备武器。而若是她剿灭土匪,必会令庶民子来,大得人心。”
崔钿默然半晌,眉头是越蹙越紧。她思前虑后,随即带着些许怒气,沉声道:“我们知道自己猜得对,只可惜并无证据。若是能拿着瑞王通匪之罪证,再上书官家……”
徐三却抢断道:“娘子,现如今咱们已到了北方地界,这可是人家的地盘。咱们便是拿着了罪证,也未必能递得出去,唯一能做的,就是见招拆招,暂且自保,此后再见机行事。今夜匪乱,便是咱们拆的第一招!”
她笑了一下,随即轻声道:“做土匪的,总想着有一日能金盆洗手,洗罢了手,依旧还能坐拥金银财宝。我稍稍一想,便猜着了瑞王给了土匪甚么好处,左不过是既往不咎、减轻田税之类的。但她真会这么做吗?她可不会。若是真这么做了,她还怎么走下一步棋?”
崔钿挑眉道:“因而你便告诉了那主事的,说他们村子,将有大灾?”
徐三点头道:“那是自然。瑞王跟那妇人说,她想杀你这监军,只是嫌你碍眼,与你有些宿怨,但我却跟那妇人,抽丝剥茧,剖析了一遍。你是甚么身份?是左相之女,正六品的官,官家眼里挂了名的,可不是甚么无名小官。她犹豫着没敢对你下手,也是因为她搜着了你身上的官印及文书,心里头也起了疑。至于瑞王下的怎么一盘棋?我也顺势跟她讲了一遍。”
崔钿问道:“她信了?”
徐三勾起唇来,缓声道:“她半信半疑,还是犹豫不定。我就跟她打了赌,我说,不出一个时辰,城里就会来人,说要治她的罪。到时候,那些人一搜,发觉崔监军的车子在这儿,人却找不着了,地牢里还关了不少百姓,那她这罪名,可就被钉得死死的了。
她一急,又追问我,现如今该如何是好。我便跟她说,第一,放了地牢里的人,二来,那些被她们杀死的兵士,务必要一口咬死,说是山中老虎干的。方才我来之时,又起了好大的风雪,那几人的尸首,估计早就被风雪埋了,推给老虎,也能说得过去。
三来,我又让她好生招待崔监军,就说崔监军过路之时,遇着老虎吃人,是她领着村民将监军救下,接入村中。如此一来,便是那些人没来追查,她也算是给了崔监军一个人情。瑞王是到了顶了,崔监军可是还要高升的,我便问她,你可想好了,要帮哪一边?”
崔钿扫了她两眼,随即勾唇笑道:“你倒是有万全之策。城里若果真来了人追查,她们也搜不着证据。我再一口咬死,她们更是拿我没法子。只要我活着,瑞王这棋,就再也续不下去。好一个见招拆招,暂且自保!”
她稍稍一顿,又蹙起眉来,追问道:“只是这村子,若是没有听从瑞王之令,瑞王必会动怒,那他们该要如何是好?”
徐三应道:“所以我让他们,今日事罢,便举村迁走。我先前还在寿春时,曾将北边诸位知州知县的底子,姑且算是摸了一回。邻县的知县姓洪,乃是崔左相的门生。”
她言尽于此,再不多言,崔钿却是乍然明白了过来——邻县的知县姓不姓洪,她不知道,但是她娘收过哪几个门生,她却是一清二楚,拢共不过五六个罢了,没有哪个姓洪。
徐三骗这村子,让他们举村迁走,根本就是想将他们送上死路!是了,这满村土匪,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哪个手里头干净,合该以死偿命,才对得起那些个无辜的过路商客!
崔钿心中一惊,暗想道:徐三不将这话说透,分明是怕墙外有耳,被人偷听了去。这徐挽澜从头到尾,对她说的这一番长篇大论,竟是在将计就计!
崔钿多看了徐三两眼,随即笑了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密。我给洪知县写封书信,她不会不买我的面子。”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有人急急走来,大老远地就高声喊道:“徐三娘子,赶紧出来罢。还真让你说着了,村口儿来了不少官兵,说要治咱的大罪。”
崔钿心间一震,抬眼看向徐三。她原还以为徐三不过是随口说了一个时辰,为的是拖延时间而已,谁曾想瑞王竟还真的派下官兵来了!
是了,那人蛰伏数年,饱受压制,好不容易遇着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定然是急不可待,一刻也等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