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莉气喘吁吁地说:“叔,你能给我照个相不?只要给我一张照片就行。”
照相师傅一愣:“啥意思?”
他好好地干嘛要给这小姑娘照相,只洗一张照片也得浪费底片啊。
顾晓莉勉强平息了喘息,笑着说:“你给我照了,只给我一张,其他照片你可以挂在橱窗里,我不用收你钱,你挂在橱窗里不就行了?”
照相师傅听了这话,彻底是无法理解了,他瞅了瞅这小姑娘,从头瞅到脚。
顾晓莉挺直了腰杆,让照相师傅看。
照相师傅也是乐了:“小姑娘,这事儿可不是这么干的,你说你长得模样倒是不错,可你这一身打扮,你瞧,我要是把你的相片放在我橱窗里,怕是以后谁也不敢来照相了。”
这模样又土又穷,人家谁还来照相啊?
顾晓莉一下子呆在那里了。
照相师傅看着她这个样子,摇摇头,走了。
顾晓莉默默地站在街头,站了好久好久。
~~~~~~~~~~~~~~~~~~~
蜜芽儿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小伙伴顾晓莉同学正遭受着有生以来最大的打击,毕竟她自己现在也是满心难过,却不好表现出来,还得强装笑脸。
她的小舅舅要来了,去x省,那地方离清水县挺远的,要坐一夜的火车。
虽然小舅舅嘴上说得好听,说有假期就过来看她,可是她知道,那种机会很少很少了。
不过她还是努力地忍下了这种离别的难过,毕竟如果她哭唧唧的,白白影响大家的情绪。
这一天大家热热闹闹地照了相,说了一会子话,最后吃了个丰盛的晚饭,终于到了童昭离开的那一刻了。
童昭推着自行车,慢慢地往外走,家里的人全都摆手送。
童昭看了看自己姐姐身边:“蜜芽儿呢?”
童韵看看四周围,摇头:“这孩子,估计心里难受,不想看你走,耍脾气躲起来了。”
童昭默了下:“她现在倒是懂事多了,我看她心里不好受,一直忍着呢,不让咱们知道。”
顾老太笑了笑:“是,懂事了,知道藏着心事了。”
大家伙又嘱咐了几句,童昭终于推着自行车慢慢地往外走了。其他人也就罢了,童韵和顾建国一直送到村口那里,童韵还不住嘴地嘱咐:“你去了那里可机灵着点,别给人家领导惹麻烦,凡事用心好好做,可别让人失望。”
童昭笑笑:“我知道了姐!”
顾建国从旁说:“瞧你说的,好像童昭是三岁小孩一样,他现在在公社里可是混得风生水起,就连建章都说,县委领导对他总是夸,咱童昭一看就是有前途的,哪用得着你嘱咐这个。”
童韵睨了他一眼:“我是他姐!”
她这一说,顾建国和童昭忍不住都笑了。
“我是他姐”这句话实在是霸气,小时候说,长大了说,以后老了也可以说,无论童昭去了公社还是去了县委或者去了省委,哪怕哪天去了中央,她都可以继续说。
她比童昭大两岁,两岁既永恒,两岁就是一辈子。
童昭笑望着他姐:“姐,你说的,我记着呢,我确实是不懂事,在你面前就是不懂事,你教训我教训的是,我永远记着呢。”
他这话一说,童韵险些落下泪来:“去了哪里都记得捎信回来!”
童昭的声音也有些哑:“嗯,知道。”
这边恋恋不舍看着老半天,终究是有一别,童昭一狠心,抬腿上了自行车,中山装大衣的衣角在空中翻出一个帅气的弧度。
童韵看着童昭的自行车后轱辘仰起的灰尘,倒是看了半响,一直到他转过弯去,这才随着顾建国回家。
而童昭这边,转弯过后,骑过那儿地头时,眼角余光感到旁边土岗子上有个身影,转头看过去时,却是蜜芽儿。
蜜芽儿就穿着他送的那身粉红裙子,站在那土岗子上,朝这边看呢。
她怕是早早地绕路跑到这边,等着他。
他顿时笑了。
其实临别时没看到蜜芽儿,心里总觉得缺了一块。
他停下自行车支在那里,走过去,敞开怀:“乖乖蜜芽儿,过来抱抱!”
蜜芽儿撒开脚丫子跑过去,小红皮鞋踩在土上,啪啪啪地响。
跑到跟前,蜜芽儿直接扑进她舅舅怀里了。
“舅,呜呜呜,你啥时候回来啊?”她终于忍不住哭了。
这个小舅舅,是那灰色年代里最亮丽的一道色彩,是她童年中带给她多少欢快回忆的伙伴,也是她除了爹娘奶外最亲最亲的人。
童昭抱住小外甥女,摘下绒线手套,伸手帮她擦泪:“蜜芽儿,我去了哪里,会给你写信,那边有好看的裙子,我还给你买。给你买雪花膏,买裙子,买皮鞋,买那里新出的新华字典,好不好?你喜欢啥我就给你买啥!”
“我啥都不要,就想小舅舅陪着我!”
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是真让小舅舅留下,可是她就是想宣泄下那种不舍。
太突然了,这消息太突然了。
她总觉得爹娘,奶,还有小舅舅,都是一家人,永远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