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她在那贼窝子里的那些年,心里就气恨,怎么都憋气。
顾晓莉闭上眼睛,任凭那大团结从脸上滑落。
那是钱,她娘扔过来的钱。
“咦,给你钱你还不要了?不是哭穷说没钱吗?现在倒是给我装上了,你爹你奶挖了我多少钱去啊!你倒是给我装清高,怎么,嫌低头捡钱没面子?你年纪不大,倒是气性挺大啊?有本事以后你别要钱啊!”
顾晓莉深吸口气。
她高中三年,需要学费,她爹她奶肯定不会帮她出的,高中学习紧张,她也没办法出去挣钱。最关键的是,她还有个妹妹,总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妹妹,她确实得指望着这个娘出钱供她妹妹上学呢。
咬咬牙,顾晓莉僵硬地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把五个大团结地拾了起来。
“晓莉,我也不是说针对你,也不是说不心疼你,可是你要知道,我也要有我自己的生活,你爹已经把我前半辈子毁了,我不能让你们姐妹两个毁掉我的后半辈子,你知道不?”
顾晓莉耷拉着脑袋,没说话。
柯月叹了口气:“你走吧,最好是别来找我,被别人看到,影响不好!”
说完她牵着小男孩的手就往外走:“这时间都要来不及了,人家节目估计都开始了!怎么今天这么倒霉,被她给缠上了!”
夜色中,坐在火车上的顾晓莉感受着来自窗外的风,疲惫地撑着额头,讲述着自己在自己娘那里的遭遇,她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好像还能看到她娘的背影。
她娘穿着个蓝格子大裙子,踩着高跟鞋,手里领着一个穿戴整齐的小男孩,匆忙离开,去看节目。
她摇头,麻木地说道:“蜜芽儿,我再也不会来了,北京一点不好玩,一点不好玩,我不想考北京的大学了,我去哪儿也不来北京……”
蜜芽儿能说啥呢,她只能揽着顾晓莉的肩膀,安慰说:“没事,那就不来北京,以后去上海,去天津,那都是直辖市,好地方。上海有复旦大学,同济大学,特别好的大学,天津还有南开大学,咱上哪个都好,就是不来北京上!”
顾晓莉重重点头:“我讨厌北京!”
说完这个,仿佛解气了,可是心里还是不舒坦,呜咽着突然哭起来。
她抱紧了蜜芽儿,哭道:“我就是一个臭虫,人见人厌的臭虫……我咋就这么不招人喜欢?”
蜜芽儿也没想到那柯月能这么狠心,顾晓莉千辛万苦过来北京去见见,至于就不舍得给个好模样吗?
不过顾晓莉这么伤心,她也只能安慰安慰她:“其实这事儿反过来想,她表面上对你狠心,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你看,她虽然态度不好,可还是想给你钱的,还要供你和你妹妹读书,说明她还是在乎你们两个的,只不过因为过去的一些事,特别是你奶那边可能逼着她让她出钱了,她才态度不好,心里存着气吧!”
然而顾晓莉却红着眼睛摇头;“不是的,我知道不是的,她是怕我爹我奶过去闹她,到时候把她闹个没脸,才不得不给我们钱。”
说白了,她爹她奶在人家眼里,也是个屎壳郎,摆脱不掉的屎壳郎,如果她但凡有个办法,早就和这边断绝关系了,哪里还舍得出钱。
童韵从旁看着,还是劝道:“晓莉,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也出钱尽她的义务了,既然给钱了,咱需要钱,那咱就收着。等你们长大了,考上大学,不需要依附她了,也混出个人样来,让她看看。”
顾晓莉哭了半天,心里的那难受劲儿也终于发泄出来了。
她靠在火车座椅上,呆了半晌,听了童韵的话,终于点头:“婶,你说的是,我得混出个人样来。今天她给我出的钱,我以后加倍还给她。”
看她想明白这个,童韵才算放心,当下拿出来瓜子给她吃:“好好学习才是正经,咱为啥低头拿她的钱,就是为了以后。”
顾晓莉:“嗯,我一定要考上高中,上了高中好好学习,以后考上个好大学,自己挣钱!”
当下蜜芽儿又陪着顾晓莉说了一会子话,说起现在乡下的事儿,还有学校的事儿来。
顾晓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建国叔,是不是要开始造房子了?”
童韵一愣:“造房子?你听谁说的?”
顾晓莉:“我也是听村里人说的,说是招标了,要给银行系统盖房子。”
童韵和蜜芽儿听得这话,对视一眼,顿时惊喜不已。
她们当时出发的时候,只知道要招标,可是到底能不能成,心里可是没底儿的,没想到竟然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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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x市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她们辗转来到了长途汽车站,再从x市转车前往清水县,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三个人终于到了清水县。
童韵看顾晓莉也累得不轻,便说先让顾晓莉去自己家歇歇:“吃点东西再走吧。”
顾晓莉却拒绝了:“婶,你先和蜜芽儿回去吧,我没事,反正天都亮了,我自己搭车回去就行了。”
这会子回去,正好能赶上吃中午饭。
童韵看她不肯,就掏出来两个烧饼给她:“路上饿了吃。”
顾晓莉也确实是有些饿了,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看向那两个烧饼,接了过来,小声说:“婶,蜜芽儿,谢谢你们。”
“谢啥,回去家里歇歇,以后好好学习。”
顾晓莉点头,和童韵蜜芽儿说再见。
走出几步后,她忽然回过头,一下子哭了:“婶,蜜芽儿,我以前不懂事,对不住你们。”
她曾经满怀怨恨,觉得这个世界对她如何的不公平,她恨天恨地,恨她娘。
后来慢慢地,心里平静了,不再恨了,便开始一心想着要去北京,要去那个他娘抛弃她的北京。
如今,去北京的念头仿佛也被打散了,一路的奔波劳累,站在她娘门外那苦熬的几个小时,望着光阴在眼前一点点移动,她慢慢地明白了一个事情。
这个世上,没有谁欠了自己。
假如自己娘都对自己不好,为什么还要指望别人对自己好?
别人对自己客气一点,那是人家的情分,别人对自己瞧不起,那是自己的命。
想过这些后,顾晓莉再回忆过去的事,难免羞愧难当,曾经的她,年幼无知,不懂事,不知道做错过多少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