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聊斋鬼故事 陈梦遗 4429 字 1个月前

其时石某三十来岁,丧妻多年,闻言大喜过望,当下与女子缠绵,欢爱不尽。女子拿出私房钱,给石某作盘缠。两人约定,待石某功成名就,一同回家。

石某进京之后,以金银贿赂官府,成功谋取职位。身边金银还剩下许多,当下购买名马豪车,准备衣锦还乡。想起女子年事已高,并非良配,于是以百两黄金聘娶王家少女为妾,心中忐忑,唯恐女子知晓。返乡之时,故意不从德州经过,绕道而回。

如此一年过去,石某从不与女子联络。

石某表弟,偶尔路过德州,住处与女子相邻。女子知道表弟身份,上门询问石某下落,表弟据实相告。女子大骂,口中述说两人关系,表弟闻言,忿忿不平,劝慰道:“或许表哥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嫂嫂。请你写一封书信,我替你带回去。”女子依言写信,石某仍是无动于衷,置之不理。

转眼又过一年,女子自行前往石某住处,请看门的通报,石某拒不接见。一日,石某正自宴饮,忽听得喧闹吵骂之声不绝于耳,停杯凝听,女子已挑帘而入。石某大骇,面如土灰。女子骂道:“薄情郎!你好快活。也不想想,今日富贵,自何而来?我与你感情不浅,即使要纳妾,也应与我商量,我又没说不准。”

石某屏气不敢作声,时间一久,心中惭愧,于是跪地认错,乞求原谅。女子怒气稍平。石某与小妾王氏商量,让她以妹妹之礼参见女子,王氏不愿。石某再三坚持,王氏无奈,这才出来拜见,女子还了一礼,说道:“妹妹不要害怕,我并非嫉妒之人。只是石郎不念旧情,实在太过分了,换做是你,也会不高兴的。”

王氏询问原委,女子一一说了,王氏闻言,也很生气,口中指责怒骂,甚为不平。石某无地自容,只是不停求饶。女子骂了一阵,怒气发泄,彼此重归于好。

当初,女子没来之前,石某曾暗中嘱咐门人,千万不要通报。眼下女子竟尔闯入大厅,石某十分生气,找来看门的,一通责骂。看门的不服,说道:“大门紧锁,钥匙小的一直收在身边。实不知女子如何进屋。”言语间甚是委屈。

石某心中奇怪,却又不敢询问女子,两人表面上虽然言笑,内心早生隔阂。幸亏女子为人贤惠,从不争强好胜。一日三餐,吃完就回房,关门早睡。也不询问石某睡在哪里。王氏一开始担心女子争宠,眼下终于放心,对女子愈加敬重。朝夕请安。女子御下宽容,处理家务,明察秋毫。

一日,石某丢失官印,合府沸腾,往来搜索,无计可施。女子笑道:“不用担心,印在井中,排干井水,自能找到。”石某依言试探,果在井中找回失印。问女子:“你是怎么知道的?”女子笑而不言。隐约之间,似乎知道盗印之人,然而始终不肯泄露。

居住数年,石某察觉女子言行举止,十分奇特,怀疑她并非人类。趁女子上床后,吩咐下人观察动静,下人回来禀报:“只听到床上传出衣服振动之声,并不知女主人在干什么。”

女子与王氏关系亲密,这一晚,石某有事外出,女子与王氏共饮,醉卧席间,身体幻化为狐,王氏心生怜爱,怕她冻着,于是替女子盖上棉被。未几,石某返回家中,王氏告知真相,王某大怒,提刀欲杀女子。王氏不许,说道:“即使姐姐是妖,又有哪里对不住相公?”石某不听,执意大开杀戒。

女子一惊而醒,骂道:“你真是心如蛇蝎,此地不可久居。以前我送你那颗药丸,还给我。”说话间一口唾沫吐出,正中石某面颊。石某只觉脸如冰敷,寒冷难耐,喉中发痒,不自觉将药丸吐出。药丸并未融化,大小形状,一如往昔。

女子捡起药丸,愤然离去,王氏出门追赶,女子已不知所踪。

是夜,石某旧疾复发,吐血不止,半年后因病而亡。

第一百九十六章 花姑子

安幼舆,陕西贡生。为人挥霍义气,心地善良,每次看见猎人狩猎归来,不惜重金购买猎物,放归山林。这一天安幼舆前往舅舅家奔丧,黄昏归来,从华山脚下经过,天色昏暗,迷路山谷之中,不辨方向。安幼舆心中大惧,忽见百米之外,似有灯火闪烁,兴冲冲赶去投奔。

刚走出数步,一名老者迎面而来,身形佝偻,手拄拐杖。安幼舆停步问讯,老者先行发话,问道:“公子是谁?”安幼舆道:“迷路的。前面灯光之处,想是山村,可以前去投宿。”老者道:“千万别。那地方极是凶险,并非安乐乡。小老儿住处离此不远,如不嫌弃,茅庐之中足可安歇。”

安幼舆大喜,点头依从,步行里许,果然发现一座村庄,老头上前敲门,一名老太太出来招呼,问道:“公子来了吗?”老头道:“来了。”进入屋中,只见居室简陋,老头点亮烛火,请安幼舆入座,一面吩咐妻子准备饭菜,说道:“安公子是我恩公,并非外人。你腿脚不便,可叫花姑子出来斟酒。”

俄顷,只见一名女郎手持酒壶而出,站在老头旁边,秋波流转,目光不住在安幼舆身上打量。安幼舆凝视女郎,只见她青春年少,美如天仙。老头命女郎烫酒,西边墙角处有一具煤炉,女郎走过去拨弄炭火,开始煮酒。

安幼舆问道:“小姐是谁?”老头道:“她是我女儿。小老儿姓章,七十高寿,膝下只此一女。穷人家也没下人,所以叫女儿出来斟酒,让公子见笑了。”安幼舆问道:“许了婆家没有?”老头道:“还未嫁人。”安幼舆没口子称赞女郎貌美,老头口中谦逊,说道:“公子过奖了。”

忽听得女郎惊叫出声,原来是酒沸溢出,致使火苗翻腾,老头扑灭火焰,骂道:“这么大个姑娘,怎么如此粗心?”安幼舆略略一瞧,只见煤炉旁边,搁着一个用玉米杆子编扎而成的紫姑人像,尚未完工,老头又骂道:“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整天只知编草人,刚才安公子还夸你贤惠,哪知转眼便闯祸,也不知羞。”

安幼舆拿过草人一看,只见眉目衣服,栩栩如生,赞道:“姑娘好手艺,当真是心灵手巧。”

一行人重返酒席,花姑子一旁服侍,频频替安幼舆倒酒,嫣然含笑,举止大方。安幼舆注目良久,不免动心。忽听得老太太叫道:“孩子她爹,你过来一下。”老头起身离去。

安幼舆眼见四周无人,跟女郎说:“姑娘丽质天成,在下情难自禁,想与你结成夫妻,可以吗?”女郎手持酒壶,面向火炉,默默不语,似乎没听见,安幼舆又说了几遍,女郎仍不搭理,起身回房。

安幼舆追入屋中,女郎不悦道:“狂生,你跑进来干什么?”安幼舆跪地哀求婚事,女郎不听,夺门欲走,安幼舆一把拉住她衣服不放,女郎颤声呼救,老头闻讯赶来查看,问道:“怎么回事?”安幼舆面红过耳,讪讪放手,心中惭愧。

女郎有心替他遮掩,从容说道:“适才酒水再次沸腾,若非安公子前来,酒壶已经融化。”

安幼舆闻言,心中安定,对女郎愈发感激,神魂颠倒,难以自持,心知再待下去,说不定会冲动犯错,于是装醉离席,老头送来棉被,安幼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蒙蒙亮,便即告辞。

回到家中,安幼舆立刻央求好友前去村庄提亲,黄昏时分,好友返回,说道:“并未找到老头住处。”安幼舆仍不死心,亲自骑马前去,来到华山脚下,只见绝壁参天,荒草丛生,并无任何村落。向附近百姓打听,都回答说:“此地没有姓章的。”安幼舆失望而归,思念女郎成疾,头晕眼花,神志不清,喂他喝粥,入口即吐,难以进食,口中翻来覆去,只是叫着“花姑子”名字。

家人迷茫不解,眼见安幼舆生命垂危,暗自焦急。

这一晚,家人照顾安某,困极而睡,安幼舆朦胧之中,似觉有人轻轻推他,睁眼一瞧,花姑子就在身边,立刻神清气爽,痴痴瞧着女郎,潸然泪下。花姑子笑道:“痴儿郎,何以至此?”说话间伸出双手,替他按摩太阳穴。

安幼舆与女郎肌肤接触,鼻中闻到阵阵清香,浑身酥透。花姑子按摩片刻,安幼舆脑门发热,汗出如雨,精神大振。花姑子小声道:“此处人多,不便久呆。三日后再来看你。”从衣袖中拿出数枚蒸饼,悄然离去。安幼舆睡到半夜,病毒随着汗水排出,腹中饥饿,拿起蒸饼吞食,只觉美味异常,一口气吃了三个。将剩下蒸饼用衣服包好,闭目养神。次日醒转,身轻体健,如释重负。

三日后,蒸饼吃完,安幼舆彻底康复,当下遣散家人,打开门拴,只等女郎前来。未几,花姑子果然来到,笑道:“痴公子,还不谢谢神医?”安幼舆心情畅快,抱住女子,两相缠绵,恩爱备至。事后,花姑子说道:“贱妾冒险与公子相会,皆为报恩。你我缘分浅薄,注定难以长相厮守,请早作打算。”

安幼舆默默不语,良久方问:“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何来报恩一说?实在是想不起来啦,能给点提示吗?”花姑子微笑不语,说道:“慢慢想,自会记得。”安幼舆求道:“咱俩成亲吧。”花姑子道:“你我长此交往,固然不行,想结成夫妻,也办不到。”

安幼舆闻言,情绪低落,花姑子道:“如果非要成亲,明晚可来我家。”安幼舆转悲为喜,问道:“路途遥远,姑娘弱质纤纤,单靠步行,怎能到此?”花姑子道:“我并没回家。东村老妪,是我姨娘,因为公子病情,这几天一直住在姨娘家,也不知父母会不会生气。”

安幼舆与她同床共被,鼻中香气不绝,问道:“你用的什么香料?好香啊。”花姑子道:“没用香料,天生便是这样。”

安幼舆暗暗称奇,次日天明,花姑子起身告辞,安幼舆道:“姑娘家我只去过一次,要是迷路怎么办?”花姑子道:“别担心,我会在路旁等候。”黄昏时分,安幼舆前往村庄,女子果在路边等候,携手进入屋中,父母出来迎接。摆上酒菜,都是些青菜豆腐之类,并无荤腥,不过菜肴精致,味道着实不错。

吃完饭,安幼舆上床安歇,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女郎前来。直到夜深,花姑子方才造访,说道:“父母絮絮叨叨,老是不肯就寝。让公子久等了。”彼此欢好,花姑子道:“今夜一见,从此永别。”安幼舆问道:“这是为何?”花姑子道:“父亲嫌弃小村荒僻,打算搬家。咱两只有一晚时间,好好珍惜。”安幼舆恋恋不舍,怆然泪下。

说话之间,夜色更深。老头忽然闯进屋中,骂道:“婢子不知羞耻,败坏门风,还不给我起来?”花姑子丽容失色,仓皇离去。老头随后追赶,一边追,一边骂。安幼舆做贼心虚,自觉无地自容,匆匆回家。

数日之间,安幼舆思念佳人,心神恍惚,寻思:“今夜我偷偷前去,翻.墙入屋,届时静观其变。老头不是说过,我是他恩人吗?即使事情泄露,想必也无大碍。”于是乘夜前往山中,昏暗中不辨路径,心中大骇,正欲返回,依稀瞧见山谷之中,露出房屋一角,喜出望外,快步上前。

来到跟前,只见高楼重叠,似乎是世家大族,虽在深夜之中,房门仍未关闭。安幼舆向门卫打听讯息,问道:“此间有姓章的吗?”一名青衣人闻声而出,问道:“深更半夜,你找姓章的干什么?”安幼舆道:“章家是我亲戚,迷路了找不到地方。”青衣人道:“不用找姓章的,这里是他舅母家。花姑子也在里面,待我替你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