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家道中落,他何至于入赘周家,看人脸色,忍受妻子的粗鄙容貌?
周氏走到房门,拐了个弯,便将手帕丢在了草丛里。
不远处有个小厮在搬动廊檐下的花盆,周氏走上前,发现就是那日在院中听见她唱戏的小厮。他脸上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很好认。
周氏转着手腕上冰凉的翡翠镯子,立在阴影里看他半晌,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听见她的声音,很是一惊,手里的花盆险些摔了。他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旋即低下头道:“小的叫同安儿。”
“同安儿。”周氏向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同安儿趋步近前,也不敢靠得太近,站在叁五步外。午后天气暖,花香混着周氏身上的脂粉香,一阵阵往他鼻子里钻。
“那天,我唱的戏,好听么?”
同安儿心头一紧,盯着她鹅黄裙裾下的大红鞋尖,结结巴巴道:“好,好听。”
“有多好听?”
同安儿想了想,道:“比春笙楼的凤仙姑娘唱得还好听。”忽觉这话不妥,忙解释道:“小姐金尊玉贵,与那些戏子自然是不同的。”
周氏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咯咯笑了。同安儿在她的笑声中,脸变的和她的大红弓鞋一个色。
“那你今晚到我房里来,我再唱给你听。”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同安儿头顶,呆了片刻,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她。
周氏毫无羞耻之色,在小厮惊异的注视下,她又笑了起来,平平无奇的脸孔竟像抖落一层蒙尘,透出几分艳光,悉数照进了小厮同安儿的眼。
是夜,同安儿前所未有地认真洗了个澡,几乎搓下一层皮来,换了一身最体面的衣服,闻了又闻,确认身上没有一点异味,才满怀忐忑地摸黑向小姐房中走去。
半路经过姑爷养病的书房,里面传出几声咳嗽声,听得同安儿心惊肉跳。
他觉得小姐疯了,自己也疯了。
小姐房中亮着灯,房门虚掩着,露出一道晕黄的光斜斜地照在地上。同安儿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伸手推了一下房门,吱呀一声,竟是那样响。
周氏坐在妆镜前,回头看了一眼,道:“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