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节(2 / 2)

隐凤朝阳 看泉听风 4514 字 11天前

常大用俯趴在地上颤声说:“唯唯。”

常大用吓得胆战心惊,梦泽郡主也被拓跋曜吓得够呛,她是很恨糟蹋自己的丘八,可真听到拓跋曜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灭了一小队军士她还是吓得连打几个寒噤,这可是他魏国的军队啊!这些魏国蛮人看着再像汉人,骨子里还是野蛮人!梦泽好容易因为拓跋曜俊美而生出来的少女心,一下被拓跋曜扑灭了。她也不笨,从这几天这些人的言行,她也看出自己可能是像了某个魏帝喜欢,但又没收入后宫的女子。

梦泽郡主心中好奇,都说自己长得像幽帝,莫非魏帝喜欢的是李家女子?这李家女子怎么会到魏国去?对于谢家带着皇后和公主举家潜逃魏国的事梦泽并不清楚,也没人会告诉她二十多年发生的事。

常大用等陛下离开,才转身看着战战兢兢的梦泽,他长叹一声,“走吧。”这郡主也不是全然没用,顶着这么一张脸,总会让陛下怜惜几分,不然陛下怎么会放过她?梦泽不敢多言,垂目温顺的跟在常大用身后,常大用见她乖巧,神色略为缓和,“我们还有几日便要回京,宫中布置难免有些简陋,暂时委屈郡主,等回了京城便好了。”

梦泽忙道:“现在这样就很好。”她能离开军奴营已经是大幸,哪里还敢挑剔别的?

“宫里也有几个宗女,郡主显来无聊,亦可跟她们说说话。”常大用说,这些宗女有几个是陛下收用过的,有几个陛下没碰,估计要留着赏赐下面人,不过横竖都是没出头日子的女奴罢了,这梦泽郡主或许能凭着一张脸有个好前途。不过她的前途如何,就要看那位了。

梦泽柔声应了,心里暗忖着等她跟常大用熟悉了,还是要打听打听,她到底像了谁,梦泽也不是好奇,她只是想在魏国中活得更好。

拓跋曜留了梦泽一命后,便对她不闻不问,常大用也不敢安排她侍寝,只让她做些给陛下衣服熏香之类的琐事,这些事梦泽在闺阁中便做惯了,倒也得心应手。因常大用对梦泽不同寻常的善待,让同为俘虏的梁国宗女格外不平,她们都是以清白之身伺候陛下的,难道还比不上这千人骑万人压的军奴?也有几个心思灵活,总觉魏国对梦泽的善待不同寻常,她们想方设法的打听梦泽到底做了何事,才让她以军奴之身伺候陛下。

后宫跟前朝本就连着,梁国的皇子被拓跋曜差不多杀光,但不少皇室远亲还留着,跟宗室联姻的高门大户也没灭族,他们很快就得知梦泽郡主被陛下宠幸的消息,他们倒也不意外,毕竟梦泽郡主是少见的美人。然而见过梦泽的魏国官员则十分诧异,拓跋曜当年把谢知护得紧,不许她抛头露面,可护得再紧,谢知也有出席宫宴的时候,很多人都是见过谢知的。

即便这些人得见谢知的机会不多,后来又十几年没见,可这样的美人大家想忘也忘不了,众人惊讶的不是陛下找替身,陛下喜欢谢娘子,找个跟谢娘子相似的美人太正常,他们惊讶的是谢知和梦泽的容貌居然如此酷似。这种酷似已经非巧合所能解释,思及谢家跟梁皇室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触觉敏感的人隐约感觉到谢知的身份可能有异,她或许不应该姓谢,而应该姓萧。

秦绍这些天始终隐在自己军营中不怎么外出,他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也很危险。他是秦宗言的庶子,又不得秦宗言喜爱,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仰仗拓跋曜的扶持,然而拓跋曜扶持秦绍也不是真心看中自己的才华。秦绍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比彭城王有谋略,他有的只是一身武勇,然而拓跋曜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武勇之人,拓跋曜会提拔自己,就是想借自己的手对付父亲和秦家。

秦绍先前是憋了一口气,想让父亲看高自己,才借着拓跋曜上位,可真到了这位置上,他又恨不得掐死当初的自己,当初的他何其天真,以为自己上位了,父亲就会看高自己,却不想父亲早把自己当成弃子……秦绍抹了一把脸,父亲在决定让自己带兵来南朝时就已经把自己当死人了吧?秦绍微微苦笑,他有时候真希望自己还是当初那懵懂如獒犬的野兽,这样被人算计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有这么多不甘。

留在建康只是自己不得已之下走的一招烂棋,也是自己唯一能想出的一条生路,秦绍本来以为拓跋曜不会答应,没想他居然答应了,这反而让秦绍心中忐忑。这些天他在军营数次提笔,但每每又放下,直到听到属下传来的梦泽郡主的消息,秦绍才回神,他转身看着下属,“你说陛下宠幸太子幼女梦泽郡主?”他浓眉紧皱,“这种小事值得你来跟我说?”

属下垂目道:“将军,大家都说梦泽郡主酷似幽帝。”

秦绍面无表情的看着属下,“说重点。”幽帝算梦泽郡主的叔叔,侄女像叔叔有什么好奇的?

属下吞吞吐吐道:“大家都觉得梦泽郡主还像五娘。”

第232章 京城风起(十)

五娘?秦绍先是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 属下说的五娘是谢知, 他眉头微皱:“你确定?”秦绍是知道谢知身世的,谢知身世在魏国最高层不是秘密, 陛下会对李家动手、会弄死武昌王,主要是要杀鸡儆猴, 但其中也有给谢知出气的意思, 不然他谁家不好选?偏偏要选李家和武昌王?

“我去见过一次,的确跟五娘有几分相似,但也最多只有五六分的模样。”属下说,建康诸勋贵对谢知的印象大多停留在十来年前,那时谢知有意自晦,所以外人看来她娇滴滴的气质, 跟梦泽怯生生的模样差不多。谢知到了建德后便不再掩饰,加上这些年的历练,容貌虽没怎么变, 但气质跟先前截然不同, 她跟梦泽若这时在一起,没人会觉得她们两人相像。

秦绍沉吟片刻,对探子说:“把梦泽郡主的事传回怀荒和建德。”秦绍微微苦笑,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脱离秦家掌控, 可到最后他还是要求助于秦家, 秦绍微叹一声, 怎么也是自己兄弟, 求救也不丢人。

秦绍的心腹幕僚等探子退下开口问:“郎君,你真信五公子?”幕僚对秦家的手段将信将疑,秦绍现在骑虎难下,他要肯遵照陛下的吩咐对付秦家,或许暂时能留一命,若像这般退出,陛下岂可饶他?秦家还能从陛下手中救人?

秦绍道:“他是我兄弟,有什么不可信的?”有些事只有秦绍心里有数,哪怕是他心腹幕僚都不清楚。秦宗言做什么事都瞒着他,可秦绍到底跟他朝夕相处,隐约能感觉到秦家的实力绝对不是表面上露出来的那些,这些年老爷子将除了自己、秦绍以外的儿子都派了出去,一个官职都不领。大家都说老爷子是知道秦家厌了陛下,所以识趣没让儿子出仕,秦绍却知道老爷子是让他那些兄弟再练兵。

秦家的亲卫装成流寇,在西域各地围剿流寇,据他所知甚至有几个小国都被亲卫攻打下来了,只是离怀荒较远,又是撮尔穷国,大家并不上心。不过光是这些举动后面的深意就足够让秦绍心惊,老爷子肯定对那大位有意图。秦绍不信老爷子会因为娶了谢知而造反,他绝对是另有底牌。

只是这些底牌到底有多厚,秦绍便不得而知。他本还想按兵不动,再从五弟那里探探底细,也不是说秦纮好骗,而是他对自己还顾念几分兄弟情,而老爷子则恨不得自己死了。秦绍轻叹一声,他之所以送两处地方就是觉得老爷子那边,他送也是白送,秦纮那里他还有些指望。

幕僚心中暗叹,他跟秦绍宾主相得,当然希望秦绍能逃过这劫,不然秦绍难逃一死,他也落不到好下场。

拓跋曜向来雷厉风行,说是七日后回京,到了第七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整军离开,留下秦绍等人镇守建康。初一却跟拓跋贺一起回京,他离开京城够久了,这次在南朝积累了一点战功,也该回去了,外祖母和几位从母都等着自己回京。

拓跋曜一启程回京,就有驿使飞驰往京城送信。京城接到消息越发欢喜,各地官员络绎不绝的往京城送奇珍异宝,说是给太皇太后的贺礼,实则最重要的是进献给陛下的礼物,每样都堪称是稀罕无比的珍宝,相比之下秦宗言的礼物虽然珍贵,却不是特别稀罕,他送给太皇太后一面大大的全身穿衣镜,送给拓跋曜一盆假可乱真的珠宝盆栽。这两样都是他随手从库房里拿出来的,根本没费心。

谢兰因道:“你这也太敷衍了,你就生怕他们不知你不上心吗?”

秦宗言一面看着秦绍的来信,一面笑着说:“谁说我不上心,家里除了你和阿菀,谁有这么大的玻璃镜子?”大尺寸平板玻璃不好做,谢知又为了让玻璃镜子不太惹人垂涎,从来不做穿衣大镜子。送给太皇太后的这件镜子是她最早做的样品,当时一共做了五件,做坏了一件、一件自用、一件给谢兰因、一件给柔娘当陪嫁、最后一件就被当成寿礼送到京里来了。

谢兰因见秦宗言对着来信轻笑,不由好奇的问:“你笑什么?老大在信里说了什么?”她知道秦宗言在看秦绍的来信。

秦宗言将信纸递给谢兰因,“你自己看。”

谢兰因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头微蹙,她很恨李家老妪、也很伪帝篡位,可是真看到建康被魏国铁蹄踏破,萧家皇室近亲几乎全灭时,心中还颇不是滋味,这是阿兄为之付出生命的江山,就这么被人败坏了……

秦宗言揽着妻子的肩膀明知故问:“阿镜在想什么?”

谢兰因微微苦笑,不想说话。

秦宗言叹了一声,即便他现在跟阿镜感情比之前好太多,萧赜还是两人之间的忌讳,活人不能跟死人比,当然死人也不可能跟活人比,他将妻子搂在怀里,只要现在阿镜是他妻子就好。

谢兰因沉默了一会问:“梦泽郡主真这么像阿菀?”

秦宗言淡淡道:“她们是隔房的堂姐妹,难免有几分相像。”可他不信会有八分像,阿菀明明跟阿镜如此酷似。秦宗言有意忽略阿镜跟萧赜本就是表兄妹,萧赜的生母是谢简同母胞妹,两人的长相在细节处有几分相似,谢知生为两人的女儿,看起来就既像她爹又像她娘,但大部分还是像萧赜更多。

谢兰因乐观的说:“要是梦泽能让拓跋曜少几分执念也是好事。”谢兰因从来不认为拓跋曜对阿菀有情,两人在最情浓的时候他都能想着让阿菀陪葬,又谈何情分?他对阿菀只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秦宗言笑而不语,阿镜到底是女子,不理解男人的想法。将心比心,要是有人把阿镜从自己手里夺走,他绝对不可能会因为一个代替品而放下执念。秦宗言甚至怀疑拓跋曜根本没有临幸梦泽,他十几年都不曾找替身,怎么会突然在这时候找替身?明明他这时候都可以对付秦家了。

秦宗言和秦纮一直在提防拓跋曜,两人很明白,在拓跋曜南征胜利之后,他在朝中的权势无人可挡,这时他肯定会对付秦家。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儿媳妇念念不忘,他只是念念不忘自己当年所受的耻辱。不过秦宗言挺意外拓跋曜会留下梦泽,照着他的脾气不是应该杀了梦泽吗?

谢兰因又奇怪的问:“老大怎么想给你写信了?”秦宗言和秦绍父子感情淡漠,秦绍给秦宗言的信件都是公文,这种私信还是父子两人生平第一次。

“他现在自救无暇,想让我出手罢了。”秦宗言漫不经心的道:“玩火自焚。”秦绍的想法,秦宗言一直很清楚,他只是懒得管而已,本来老大就是他丢出去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谢兰因一怔,秦宗言解释说:“他这次没跟大军回来,留在建康镇守了。”

谢兰因讶然问:“拓跋曜会答应?”在秦家被拓跋曜厌弃的当下,秦绍身为秦宗言的庶子,如果不是他旗帜分明的跟秦家对着干,拓跋曜又怎么会让他上位,他现在过河了,就想把桥拆了?谢兰因都不知秦绍居然天真至此,他真把拓跋曜当有求必应的菩萨了?

“所以他就来找我求救了。”秦宗言冷笑一声,“别的不行,鼻子倒是停灵的,不亏是獒犬养大的小畜生。”

谢兰因无奈,秦宗言对这儿子的态度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变,“你要救他吗?”

秦宗言拉着谢兰因躺下,一手让妻子靠在自己胸膛,一手支着自己的脖子,谢兰因避之不及,被他拉了下去,她不由斜了他一眼,轻啐道:“老不正经。”大白天的在马车上都对自己动手动脚。

秦宗言微笑的说:“我们是夫妻,又在马车里,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