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还是很轻很柔弱,尤其最后说到“你别担心”时,更是轻得像是蒲公英飘过一样。
他并不习惯说这些话。
只是他感情上再不细腻,此时也能明显感觉到纪律的生气与担忧。
他像是安抚一般,又说了一遍:“你别担心……”
纪律看着他,不说话。
宋不羁移开按住额头的手,缓缓睁开眼,黑色的瞳孔中有晶莹的水光浮现,他朝纪律伸出双手,委屈地瘪了瘪嘴:“疼……”
——这是一个索抱的姿势。
——张开的双臂甚至是轻轻颤动着的。
纪律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俯身一把抱住了他。
宋不羁在他耳边轻声说:“马路先生其实很怕疼,别人每踩一下它都觉得疼。但它不能喊疼,这就是它的职责。它每天忍着连绵不绝的疼痛,给了人们通往四面八方的道路。”
纪律沉默地听他说着。
“附身时读取所附物的记忆就是会有这样的后果,脑子疼痛。我之前附身在一只鸟身上时,尝试过。不过鸟小,记忆也没多少,疼痛的感觉很轻微。但是马路……它太大了,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和车辆在它身上经过,记忆太多太杂,我承受不住,脑袋就像要爆炸似的……”
“你真的别担心,我休息会儿就好了……我一般也不会在附身时读取记忆……我们先去临泉路好不好,你让他们调一下监控……一辆黑色的suv,一个小时前左右……我不知道车牌号……”
“没事。”纪律终于出了声,声音有些哑,“你睡一会儿,我们去临泉路。”
宋不羁轻轻“嗯”了一声。
车继续往前开,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往临泉路而去。
---
临泉路之所以叫临泉路,是因为这条路上有个公园,公园里有个喷泉。
不知道卢浩才究竟是一直往临泉路开,还是中途又拐了弯,或者是下在了某个地方,纪律开得并不快。一边开,余光一边往两边瞟。
所幸局里其他同事们效率很高,立即找到了一个小时前从南丰路上经过的suv,共三辆。但唯有一辆是往临泉路开去的,而且符合宋不羁所说的“贵”,是个名牌车。
“纪队,他们沿着临泉路,一路开到了青山区……最后在青山区的龙山失去了踪影。”
越靠近青山区,雨又大了起来。纪律关了车窗,加大油门,往龙山开去。
龙山这个名字虽然听上去霸气十足,但它其实只是座小山,只因山顶上有块石头,这块石头的形状看上去有点像飞升的龙,便叫了“龙山”这么个名字。
时值三月春日,龙山上的梅花都开了,平日里天气好的时候相约赏梅的人不少。而今日下雨,山上就没什么人。
快要到龙山时,宋不羁突然睁开了眼。
经过一个小时的休息,他的脑袋已经觉得好了很多,疼痛感消退了些。只是后遗症……他苦笑了一下。
还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后遗症。
马路先生怕疼,现在宋不羁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觉得像是被巨型坦克碾压过,从头发丝到脚底,每寸皮肤都疼得很。
——后遗症是在附身结束五分钟后才出现。
他现在甚至都分不太清,这究竟是真的疼,还是心理作用下的疼。
纪律虽然在开车,但宋不羁一醒,一动,还是立即敏锐地感觉到了。
“怎么样了?”纪律问道。
宋不羁动作极轻地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着自己说话的语气:“好多了,我睡了多久?”
纪律:“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宋不羁:“那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后遗症就会消失了……”
纪律想起一个小时前宋不羁主动要求的抱抱,他靠在自己怀里的娇软模样,他难得的示弱……默了默,他问:“这次的后遗症是什么?”
宋不羁:“马路先生的性格没什么特别的……就敦厚、极其负责吧……但是……全身都疼……”
所以一个小时前的那动作和表情,都不是后遗症影响了?
不,不是后遗症影响,那会儿他刚结束附身,还没过五分钟呢……
纪律虽然心疼宋不羁全身都疼的状况,但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喜悦。
宋不羁:“我们到哪了?”
纪律把监控锁定的那辆suv的路线告诉了宋不羁,然后说:“过一会儿就到龙山了,你再休息会儿。”
宋不羁“嗯”了一声,却在几分钟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纪律立即不赞同地喊他:“宋不羁。”
被浑身疼痛折腾得没什么力气的宋不羁软趴趴地靠在座椅上,对着纪律的侧脸扬了扬唇角:“没事。”
他坐在副驾驶座的后面,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纪律坚毅的侧脸线条。
车内温度比外面高,车窗上起了雾。宋不羁抬手擦了擦车窗,擦出一个能看到外面的一块,然后看出去。
旁边就是龙山了。
雨不小,不远处的龙山在雨幕中也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宋不羁心想,卢浩才他们到这儿来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