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的?”
宋宜一哽,默默将这句话咽了回去,沈度默默看了她一会,忽然很认真地说:“婉婉,听话,以后别再骗我了。”
宋宜理亏,低低“嗯”了声。
他轻声接道:“我被你骗怕了。”
那次的教训太过惨烈,他至今仍然无法完全释怀,当然并不是怪她,而是自责。
他目光落在她眼睫上,忽然同她频率一致地眨了眨眼。
午后骤然起了微风,日光从窗棂中洒进来,为他添上一层柔和光晕,而春风拂过,好似为她久旱的心田浇上甘霖。
她忽然觉得,她有些醉了,她好想抱紧他,一块迈进锦绣春光里。
于是,她起身,从背后抱住他,答了一个“好”字。
吃过饭,沈度命人为她调了碗蜂蜜水润喉,宋宜今日实在是不想再看见他,喝完就耍赖说还要去补觉,沈度眉头蹙了蹙:“戌时可就歇下了,今儿晌午才起,还睡?也不怕一觉醒来,都已经入夏了。”
宋宜嘟嘴:“反正你还要出去,我也无事可做,你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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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默了默:“去山里走走?”
山里?
宋宜瘪了瘪嘴,她累得不行,还去山里?
见她没出声,沈度柔声劝:“好了就多走走,都懒散快一年了,多动动。”
她抬眼撞进他的眼神里,温柔而缱绻,可他眉目又淡泊。
一个念头自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大概是将为数不多的所有柔情都给了她罢。
她眉目忽然温顺下来,沈度觉得这事大概是成了,准备去给她拿件外衣,可她笑眯眯开口:“沈度,我想吃雪水煮西瓜。”
雪水煮西瓜?
沈度没忍住,问了句:“这什么东西?”
宋宜眼睛眯成一条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沈度:“……”
“不管,”她起身,拽住他袖子,将他从椅子里拉出来,“突然想吃。”
沈度头皮一阵一阵的疼,他倒是听过西瓜雪的传说,传闻晚春或者夏季时,高山之上偶有红雪,闻之有西瓜味,故此得名,可雪水煮西瓜,恕他孤陋寡闻了,不说仲春时节并无西瓜,光是听着……就不太令人有食欲。
冰镇西瓜也就罢了,还雪水煮西瓜,依他看,春水煮傻瓜还差不多。
但他也就腹诽两句,没真说出口。
宋宜见他不答应,松开他袖子,默默往里屋走,沈度投降:“好好好,你让我想想法子。”
宋宜立刻转身回来:“那我跟你去。”
她歪着头看他,眼睛笑成两弯月牙,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柔和。
他忽然意识到,陪都初见时她身上那层冷冰冰的铠甲,到如今,什么都不剩了。
她早做了逃兵,在这短短一年多里,一路丢盔弃甲,到如今,只有一个他在身侧了。
出京之后,她这般胡搅蛮缠的次数越来越多,可这样的笑似乎也多了起来,灵动而有生气。
他初次见到她的那个小寒夜,就曾好奇过,为何锦衣玉食养大、万千荣宠供奉出来的小姑娘,会长成那般冷冰冰的样子?
兴许,如今这样,才是她原本的模样吧。
他引了她去看南山新开垦出来的田地,这儿的气候种不出来南边的水稻,可成片成片的玉米小麦新叶在日头下光彩熠熠。来往耕种的既有北郡出名的骁勇汉子,也有和蔼的异族妇人。宋宜微微愣住,在帝京,哪怕是在京郊,也是很少见到女人下地做农活的,顶多是忙些家里的杂活,可夫妻相扶,才是夫妻二字的应有之义啊。
来往的农夫有认识沈度的,过往同他打招呼,他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向对方介绍一遍宋宜,宋宜有些害臊:“干嘛呀?人家在乎的是知州大人,又不是我。”
他转头看她,午后日头正盛,阳光照射下,他能清晰辨出她脸上的细小绒毛,他忽然伸手刮了刮她鼻子:“不知昨日哪个小东西打翻了坛陈醋,要我带她去市集上广而告之,这位是我夫人,你们都别打歪主意了,嗯?”
这榆木脑袋睡了一觉竟然开窍了?
宋宜先是一愣,后来反应过来他居然敢这般叫她,“嘁”了声,不理他。
她自顾自地走出去几步远,忽然看见岩壁下长长的水道,里头泉水淙淙,清澈见底,未见泥沙,有些好奇地问:“沈度,这做什么用的?”
“沟渠,引水灌溉用的。”他看着脚下层层铺展开来的田地,轻声叹道,“入春之后一滴雨都没下过,若是没这东西,今年怕是要青黄不接了,好在去年紧赶慢紧总算让人修好了。”
宋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沈度眉心蹙着,随意问话纾解他的担忧:“这边不是常有风沙,这水怎不见泥沙?”
“北边雪山上引的雪水,这几日没起什么风,自然干干净净。”他往前走了几步,望了一眼那雪山,“春日一来,山脚的积雪一化,就算今年当真大旱,应该也勉强能支撑过去。”
他走在前头,身形同北郡这些马背上长大的男儿相比,实在是要文弱瘦削上好些。可他到底用双脚丈量过这里的每一道田垄与每一寸土地,宋宜默默跟上,勾住他附在身后的手,一摇一摇地随他慢慢走到北面去,身下那股不适感好似也在这难得的闲情逸致里消失殆尽了一般。
往南是层层田地,往北是苍翠草地。宋宜看着山坡上的骏马牛羊,忽然道:“我爹之前同我说,这儿特产良驹,他上次还带了几匹回去,宝贝得很,宋珩说要都不肯给,倒巴巴地送了两匹进宫给十三皇子了。”
她这么提起显然不是随口一说,沈度问:“怎么了?”
“上次隔壁大娘同我说,你要他们大力垦荒来着,畜牧势微。”她往山头望了一眼,骏马遍地,“可我看这阵势不像啊,况且,若是将他们的血性都磨灭在了田地里,日后夷狄当真来犯,挡得住么?”
“放弃了你爹的七大营去哪儿要战马?两项并重,我有数。”他听得她又提起隔壁大娘,大概猜出昨日发生了什么,偷乐了会儿,“至于血性,你爹八年前第一次来的时候,率十万精锐过来,这地方不大,男丁虽比现在多些,但同你爹的兵马比起来,也实在算不上什么,虽有夷狄背后捣鬼的缘故,这仗也实实在在地打了一年多,损失惨重差点败掉不说,还差点拖垮半个国库。不然当日那事,上头也不会因为一个北郡就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