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2 / 2)

她那日问起竹子开花,宋嘉平也是这般说,当年差点将命送在这里。

沈度接道:“可去年再来,夷狄依旧背后捣乱,这次还多了当地百姓明着暗着帮那头的忙,却不到三个月就大胜而归。他们归附七年了,血性不是在田地里磨掉的,是骨血里早没了,嘴里说着不满要反,到了真打起来,夷狄待他们也不见得好,何必拼上性命去求一个前途未卜?这打着打着,看清形势的,自然也就知道如何抉择了。”

他忽然笑了声:“如今有太平日子过,谁来扰他们安宁,倒可能再激起他们点血性。”

宋宜点了点头,南北杂居通婚,这地方如今其实与南边几乎已经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他其实不必同她讲这些大道理的,她虽听得懂,但到底不上心,听过又如何。这些话他兴许对下属都不会解释得这般详细,她方才不过随口一问,可他还是耐心地向她絮絮叨叨完了这一长串。

说起政事,他心情要比方才低落上几分,宋宜一手指了指消失在拐角处的沟渠,一手勾住他手指轻轻摇了摇:“沈度,我的雪水煮西瓜。”

沈度:“还没忘呢?”

宋宜看他一眼,他牵了她手,沿着那沟渠往北边去,雪山距离远,去年施工的时候他亲自去看过,知道他们就是走上一日也走不到,但宋宜起了兴致,他也不说破,纵着她胡闹。

他到北坡下找牧民买了匹温顺的马,他刚要带她上马,忽然顿了顿,看了眼她身下。宋宜见他停下,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忽然明白过来,臊得不行,握拳往他胸口砸去:“好啊沈度你!”

她“哼”了声就转身往回走,沈度把她拽回来,搂进怀里,轻声问:“痛吗?”

他每次一温柔下来,她总是招架不住,再大的怒气也瞬间消退溃不成军,只好顿住了去势,摇了摇头,固执地指了指北边:“雪水。”

沈度失笑,带她上马往北边去。翻过两个山头,今年看样子有大旱,各处都在提前做准备,前头在挖井,运土的车队从他们旁边经过,空气中满是浮尘,宋宜呛得不住咳嗽。他没来由地多盯了两眼,身侧那人有些戒备地看了他一眼,他狐疑地看了他那辆车一眼,身子微微僵了僵。

宋宜呛了一阵,兴致未减,但沈度却不由分说地掉了头要带她回城:“听话,先回去,我晚点再想想别的法子。”

宋宜不知他怎突然变了态度,噘嘴示意不满,他见四下无人了,才轻声在她耳边说:“是夷狄,关卡严,我道他们怎么混进来的,原是这般。”

当日宋嘉平留下的这一堆俘虏,自然既有当地人,也有夷狄,夷狄若混进来,还当真难分。

宋宜回想了一遍方才的场景,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但还是怔了好一会才问:“他们来干什么?又要打仗么?”

“他们没那个胆长驱直入南下送死,但哪年不来惹些小骚乱的,常事,别担心。今年旱着,他们那头无水灌溉,新草都长不出来,若是想过来抢些东西也不是不可能,这儿这两年的收成可比他们一年的产出多多了。”

他语气不算沉重,最后一句话甚至还带着两分得瑟,宋宜“啧”了声,问:“有法子?”

沈度摇头:“看看他们什么来头再说,未必真想来送死。”

“自大得很,这地儿就那么点驻兵,还不一定听你使唤,人家真来,你还挡得住不成?还说人家送死。”宋宜“嘁”了声,看了眼远处新开垦出来的田地,“难不成你还真指望激一下他们的血性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度嗤笑了声:“不还有你么?你爹留下的驻军,就算看不上我,也得给定阳王府的姑爷几分薄面吧?”

这地毕竟刚刚攻下,不像寻常地区有巡抚总督理辖区内军政,驻兵还是宋嘉平当日回京前留下的。他向来心高气傲,这话明显是故意逗她玩了,宋宜板着脸,伸手扯了扯他腰间的玉带,沈度身子僵了僵:“宋宜,当真欠收拾也别这么着急。”

宋宜反手在他腰上一掐,冷哼了声,别扭上了。

沈度默默白了她一眼,懒得同她计较,问起正事:“你平常同你爹联络需要多久?”

这儿天高皇帝远,公文奏疏经银台递上去没个一两个月怕是难,除非有战事方可奏急报。宋宜知他所想,仔细盘算了下:“给大哥传信七八日可以到,我爹的话,就得看他在哪儿了。可万一真出了事,就算从帝京带兵过来,昼夜行军最少也得半个月了。”

他问起这事,想来是有别的考虑,宋宜心里有些发慌,他却没再深问,一路同她说些玩笑话,将她逗得笑个不停。

路过隔壁院子,宋宜突然兴起,乐呵呵地冲大娘问了声好,见大娘尴尬地赔着笑问候她一声“夫人好”,心里美滋滋的,脸上也乐开了花。

沈度见她这点故意为之的小伎俩,嗤笑了声,心里却受用得很,笑着将她抱下了马,揉了揉她脑袋:“小东西还得意上了。”

第57章

这日之后,沈度连着十余日不怎么见人影,偶尔过来一趟也是给宋宜带些稀奇玩意儿过来供她打发时间,匆匆吃顿饭就走。他没主动说,宋宜也没好问他具体在忙什么,只是从他们来此开始,除非有要事,否则沈度很少连着好几日不来她这儿过夜,这连续半个月不怎么来,她心底不大安心。

她那日心里发慌在院里坐不住,唤了灵芝陪她出去走走,上次沈度带她过来转了一圈,认识她的人不算少,有知道她身份的就恭恭敬敬问候一声“夫人好”,不知身份地也不敢怠慢,灵芝跟在后头低声笑,宋宜心里偷乐着,却回头白她一眼:“你这丫头,来这儿也学坏了,以前文文静静的,如今怎也这般?”

“还不是跟着您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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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这丫头还当真敢呛起她来了,宋宜心里正高兴着,没有同她生气的意思,反倒是顺着市集走出去老远,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驻军的营地外。她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了下,心不在焉地往回走,无意中瞥见有人在搓一种黑色的长绳,有些好奇地凑上去问了问,那人知她身份,也就没隐瞒,道:“油膏搓成绳,好点火,官老爷吩咐下来的,家家户户都有任务,不过让保密,夫人知道了也别乱说。”

天旱着,这做法着实奇怪,她心里更是不安。

三日之后,她总算见着沈度,他过来陪她用晚饭,她终是没忍住,让人都撤了,才冲他撒了撒娇:“今儿就不回府衙了吧?”

她从没这般留过他,也不管他行踪,沈度怔愣了下,轻声安慰:“这几日忙着,再隔几日,一定多陪陪你。”

宋宜噘嘴,拿筷子在碗上敲了一段《白头吟》,气鼓鼓地道:“沈度你这样,特别像在外头养了别的女人。”

沈度失笑,她骨子里还是那个高门贵女,这等玩意儿是绝不会在下人面前使的,他也难得一见,饶有兴致地指了指她方才敲过的那只碗:“所以要和我相决绝?”

他说完将筷子一停,起身就往外走,宋宜:“诶诶诶,不是,你这天天不着家的,我还没生气呢,沈度你什么毛病?”

沈度顿住脚,哂笑道:“不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劳夫人佳肴款待,自然得成全夫人了。”

宋宜脸黑了两分,转回椅子上坐下,背对着他,气鼓鼓地赶人:“行行行,你滚吧,有本事别回来烦我。”

脚步声竟然真远了,宋宜气得将筷子一丢,自个儿生起了闷气,实在气不过了,又将筷子捡起来,在碗里戳窟窿眼。她在气头上,用力不稳,将碗戳得侧翻出去,那碗将要沿着桌沿滚下去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出来将碗扶正了,又不由分说地夺了她筷子。

她转过头,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他摸了摸她脑袋,轻声认错:“没本事。忙完回来罚站,让夫人消消气,眼下就先别气坏了。”

宋宜瞬间火气全消,觉得自己方才有些无理取闹,难为情地摸了摸耳垂,头埋在他身上,瓮声瓮气地问:“真有事么?要我爹帮忙?”

宋嘉平对邻国的震慑力不小,第一次过来的时候,虽然胜得也不容易,但也将夷狄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消停了好几年,除了偶尔在边境上搞点小骚乱,再未有过大规模异动。去年再来,夷狄都还记着七八年前的教训,甚至不敢联合北郡正面迎战,只敢在背后捣乱,倒让这仗胜得容易许多。

如今宋嘉平被削藩困着,邻国皆知,夷狄人又比北郡多上许多,若是调集兵力全力进攻的话,这头自然胜算不大。说完全不担心是假的,自那日从山里回来时遇上夷狄,她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安心过。

“你爹最近忙着,削藩在收尾了,虽然大部分藩王乖乖受削,但总有傻子要往刀刃上撞。西南边地藩王还在顽抗,那地儿地势险峻,不是两下能解决的。他抽不得身,就别麻烦他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