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你做个交易。”殷楚说道。
屋子里很安静,江茗一直在看他。上次的事情,她很感谢殷楚,但她不会和有秘密的人做朋友。相对的,她也有很多秘密,没有办法和盘托出,便也没办法坦诚的面对他人。
自己这样的人,没办法交朋友,那是对别人的不公。她非常明白这一点。眼前的这个人,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而自己不属于这里,即便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奋斗,但自己仍然不属于这里。
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感情连接,是那个把她养大、教她东西、听她胡言乱语却仍然包容她的老头子。如今老头子去了,她便再也无牵无挂。
那日欠殷楚的,即便他说互不相欠,即便她告诉自己不要想着亏欠他什么,他想要的,自己已经给了。可人情债这种东西,哪是那么容易就能一清二楚的。
“你说。”江茗还是开了口。
殷楚抬起头,即便脸色苍白,目光却依旧灼灼。大抵是因为他受了伤,身上那股泼皮无赖的气质没有着落,俱都褪了下去,一时间竟然显得有些难得的正经。
“我有个关于你这院子里,一个下人的小秘密。你在这屋子里待一会儿,我把伤药换好就走,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我受伤的事情。”他见江茗想要问什么,冲她眨了眨眼:“也不要问为什么受伤。”
殷楚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显得极为温柔,像是门外的雨。
江茗皱了下眉头,转过身去背冲着殷楚:“换吧。”
见她这般动作,殷楚嘴角微微勾起:“你转过来,继续吃你的,我去后面换。”
江茗又转过身,头也不抬,继续吃起自己的糟蟹。她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也知道确实应当如同殷楚所说,什么都不要问,问了就要被卷进去。那里面是什么,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殷楚在她身后褪下黛色的外袍,左臂白色的亵衣已经被血浸透了一般,如果他穿的不是这般深色的衣服,便早已经被人发现了。
江茗鼻腔里满满的都是血腥味儿,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挖着自己的蟹肉。
“你会擦地吗?”殷楚突然开口问道:“还是门外那个丫鬟,一会儿可以帮你擦?我不小心弄了一些血在地上。”
江茗“嗯”了一声:“我会擦的。”
“糟馒头很好吃,大将军府的厨子做的?”殷楚声音平稳,要不是有些衣料的摩擦声音,江茗倒是真的以为他只是在同自己闲聊了。
“自己做的。”
“那交易的内容再加一项,配方告诉我。”他的尾音有些抖,如果不是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江茗深吸一口气:“我只说一遍,你记住。”
“你说。”
江茗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说道:“先把白糖炼化成糖浆,上面盖一层干净纱布,把蒸熟的馒头码在上面,之间要留出空隙。再覆一层纱布,纱布上浇一层香糟。静置一夜,让糖浆和香糟透过纱布,浸润馒头。第二天就可以油炸吃。如果没吃完,下次可以放在火上面烤烤再吃。”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会做饭的。”殷楚停顿了许久,才说出话来,语气却轻描淡写。
两人一来二去,就着这糟物聊了许久,直到江茗身后传来脚步声,殷楚伸手轻按了一下她的头:“好了,多谢茶茶。”
江茗也没回头看地上究竟成了什么样子,只低声说:“不用谢,你出秘密我出地方,合理交易。”
“我翻进来的时候,看见有个丫鬟进了你的卧房,行踪鬼祟,你近来可是和江宛有些不合?那丫鬟以前是她带在身边的。”殷楚从桌上拿了个糟馒头,在手里颠了颠:“凉了,我拿回去烤烤。”
江茗在门里唤了一声:“飞浮。”
飞浮应道:“小姐。”
江茗:“外面有人吗?”
“没有。但怜莺她们应当已经快吃完了。”飞浮答道。
殷楚冲江茗点了下头:“今日叨扰了。”说完,他推开门便要走出去。
谁知他前脚尚未踏出房门,眉头却突然皱了一下,一个翻身又进了房间,顺带还把门给关上了。
未出片刻,外面就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嬷嬷匆匆赶来,看见飞浮连声问道:“茗小姐呢?”
飞浮回道:“小姐在里面用晚膳呢。”
“嘿,你这丫鬟也是,怎么就立在门口,不去里面伺候着呢?”那为首的嬷嬷问着,一边朝门前走去:“茗小姐,夫人有事儿找您。”
她手刚放到门上,那门就自动开了,江茗站在里面,淡淡的看着门外:“知道了,我身上沾了些油,换身衣裳就去。”
嬷嬷往里瞄了一眼,也不知道这新回来的小姐是什么习惯,吃饭竟然不用人伺候,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难不成是吃相太丑,怕把人吓着?她也没空多想,全因这卫氏那便乱了套,她还得赶快赶回去呢。便催了一句:“那您快些。”
江茗点了点头:“知道了。”
嬷嬷一走,江茗又将门关上了。“人走了”。她唤了两声,殷楚却没答话。江茗绕到桌后,看见殷楚不知何时,竟然晕了过去。
…………
“小姐,咱们这样行吗?不会被人看见吧?”飞浮手上抱着一叠衣服,身旁跟着江茗。
江茗手上也是一叠衣服,她咬着牙,和飞浮并肩而行:“我怎么知道行不行?我就知道我快沉死了!这人看着瘦,怎么这么结实?”
两人实则捧着殷楚,上面盖了两层衣服遮盖,趁着怜莺他们还没回来,这就要先把殷楚抬到卧房里去。
“小姐,刚才就应该把他丢在那屋里就是了。”飞浮拖着殷楚的上半身,一边往江茗那边蹭了蹭,想要帮她分摊一点重量。
江茗喘着气儿:“没事儿,我还撑得住。要是留他在刚才那个地方,一会儿岂不是让人发现了?到时候说也说不清,还不如放在自己能看见的地方。”
她趁机掐了一把殷楚的小腿,让你这么沉!让你突然晕过去!前一秒钟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不是还敢摸我脑袋吗?!不是还敢叫我茶茶吗?!你现在有本事醒过来翻墙走啊!
“小姐,要不还是我一个人抱吧,你还没嫁人呢,这就摸了男人的身子了。”飞浮委屈的说道。
江茗摇了摇头,没让飞浮一个抱就是怕能显出人的身形来,到时候来个人看一眼就说不清了。“没事儿,反正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