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2 / 2)

眼下,他唯有盼望下月蟠桃宴中,能与南栖见上一面。

这种近在眼前却不得不止步的感觉令人痛苦至极,但不论如何,知晓南栖活着,他便安下了心。

但他的相思在岁月中成狂,每一日的等待都无比煎熬。这感觉犹若将一粒石子投进了广袤星河,一入深远,不可望见水底是何等情景。

所以,当苍玦站在夜色下的正居院落里,见到南栖时——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此时已入夜,择儿已在正居的床榻上安睡下。

月光之下,隐隐一片朦胧。南栖就站在他的面前,手中抱着快要哭哑了喉咙的嘉澜。

唯见南栖身穿一身黑衫,面色不佳,低着头微微垂着眼帘,未有一丝多余的神情。有风起,四处草木飒飒,南栖的黑衫却不随风动。他别过脑袋,好久都不敢看苍玦一眼。

倒是他怀中的嘉澜一见到苍玦,便伸了手:“父君……”

南栖安静地放下他,孩子脚尖一落地,就跌跌撞撞地奔向了苍玦。

苍玦一时恍惚,没有及时抱起他,嘉澜便抱着苍玦的腿,呜咽地拽着他的衣衫:“父君,你好点了吗?鸢生说你还受着伤,还没有好。我好担心,就让爹爹送我回来了,我不要离开父君了……父君……”

这才如梦初醒的苍玦弯腰抱起了嘉澜,孩子久违地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一刻也不想离开他。嘉澜说到底也是苍玦一手带大的,南栖与他相处的短短几日是远远比不过苍玦这八年的。

“父君没事了,澜儿不要哭。”

苍玦抱着嘉澜,不顾所有地上前,抓住了南栖的手。

他怕南栖一转眼就会消失。

“南栖。”

“……”

南栖不答,脸色憔悴,他没有抽出手。

“真的是你,南栖。”苍玦眼眶发红,甚是激动,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微颤,他的掌心甚至出了汗。因为朝思暮想之人就在眼前,没死,没伤,只是有点不大高兴。

然而苍玦认为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南栖还愿意站在自己面前,他们就还能回去。

“南栖。”苍玦再唤他一次,想唤无数次,他从未这么痴傻过。

南栖的手被他握着,多年来刻意去忘却的记忆席卷而来。他曾经多么渴望苍玦就这样牵着他,永远都不放开。

他在灰飞烟灭之时,有那么一刻,是怨过苍玦,恨过苍玦的。

那些误会只是当年被障眼法蒙了心才发生,清醒过后却还是历历在目,让他痛得不能自已。明知都是不得已,但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谁都无力改变过去的什么。

“苍玦。”南栖不由自主地出声,话已成句却说不出口,他的眼泪忽然掉下来了。

南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坠下。

他想过自己和苍玦的再会,也许会是在战场上,也许会是在天界的仙宴中,也许……有很多也许,但绝不是今日这幅温情的画面,面前之人痴情地喊他名字数遍的景象。

他慌了,本有千言万语,今朝再见,两个人都哑了。

话语堵在喉间,匿在心尖,覆了一层厚雪,想要扫开,掌心却结了冰。

“别哭。”苍玦沉下声来,想去抹掉他的眼泪。

可南栖却退后了一步,他讨厌自己如今哭泣的模样,好像他在苍玦面前,永远都是这般一无是处,除了掉眼泪,他似乎一下子就什么都不会了。

什么凤君,什么八千年修为,什么凤族,统统都在这充满回忆的正居里,再度变成了一只麻雀的臆想。

苍玦怀中的嘉澜转身,吸着鼻涕,望向和他一样眼眸氤氲的爹爹:“父君,爹爹哭了。”

苍玦没有说话,他的眉头轻轻皱起,随后犹豫了好久,他抬手。

正居之上,门前的两盏灯笼亮了,照亮了眼前的画面。

好似那年月色朦胧,在人间皇城游玩之时,苍玦以为南栖怕黑,为了哄他不要哭,便点了一路的灯笼照亮了前路,让那只爱哭鼻子的小麻雀能够看清前方的路,走得坦然。当时,苍玦便是这般生疏又尽力地对他道:“南栖,不要哭了。”

灯笼都亮了。

今朝也是。

他不会甜言蜜语,他甚是嘴笨:“南栖,别哭,灯笼亮了。”

虽只有两盏,却是柔光四溢。

苍玦是不会哄人的,但他想要哄南栖。他愿意哄南栖,他只想哄南栖。

……

南栖的面庞带着泪痕,他抓紧了自己的衣衫。

夜风轻轻吹过,两盏灯笼摇曳,晃进了南栖的心里。当年他唯恐离开苍玦,孤寂之意蔓延,便落下了眼泪。谁知眼前这人却以为他怕黑,替他点亮了巷子中一路的朴素灯笼。

家家户户,在那一日中,多费了半截蜡烛。

是南栖和苍玦“偷”了它们。

当初的南栖,虽是因为即将离别而悲伤,却也是窃喜的。

他喜欢的苍玦头一次哄了他。再多的眼泪,再多的不甘,也会悉数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