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不是长了个鱼的脑子吧,明明当时在车上都察觉到不对,他说不让她看,她就当真不看。现在回来才多久,就完全忘了。
自以为知道了慕容檐马车上反常的原因,一直梗在她心头的结解开,虞清嘉那股莫名其妙的不舒服顿时烟消云散。虞清嘉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银质面具,慕容檐一点阻拦之意都没有,虞清嘉甚至把面具扣在自己脸上,刻意压低声音,十分威严地对慕容檐说:“你看,我这样吓人不吓人?”
慕容檐看了一眼,悠悠说道:“放下来吧,有点蠢。”
虞清嘉砰地将面具倒扣在桌子上,怒冲冲地横了慕容檐一眼。虞清嘉玩够了,想起今日的正事还没做,就将眼睛闭住,说:“你快点脱衣服,浪费了好多时间,该上药了。”
虞清嘉等了一会,好奇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你怎么不动啊?”
慕容檐眉心又跳了跳,虞清嘉说出来的话为什么总是这样欠收拾?慕容檐最终忍无可忍,冷冷道:“闭嘴。”
虞清嘉撇撇嘴,当真不再说话。等睁开眼看到慕容檐线条紧致、肌肉修长的上身,虞清嘉的脸腾的红了。
所以,既然终究要看,那她方才为什么要闭眼?
她一边换药一边告诉自己,慕容檐是男子,而她才是云英未嫁的小娘子,无论怎么看都是慕容檐占便宜,她脸红个什么劲?慕容檐背上的伤果然又崩裂了,好些地方明明已经长好,现在又渗出鲜红的血丝。虞清嘉渐渐沉浸在眼前的伤势上,再没有空想东想西。
等将伤口用酒清洗一遍,又换上了新药,重新缠上纱布,时间已经折腾过去许久。慕容檐重新套上里衣和玄袍,虞清嘉叮叮当当收拾东西,她闲来无事,随口一问:“今日弹琴,你怎么来了?”
虞清嘉好歹知道慕容檐换了一身黑色的行装,还用面具遮住脸,可见他今日要办的事情危险且隐秘。可是这种情况下慕容檐却冒险回到水亭,虽然他弹灭了亭子里的灯火,可是那时颍川王就在对面,他这样做依然危险至极。
慕容檐轻笑一声,戏谑地看向虞清嘉:“若我不在,你打算如何收场?”
如果没有慕容檐,虞清嘉未必不能胜系统,但是不可能像今夜这样赢得风光漂亮,全面碾压。虞清嘉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慕容檐愿意冒着危险回来帮她,她其实十分意外,也有些感动。
“多谢你。”虞清嘉放下手中的东西,口吻难得郑重,“今日之情我承了,以后如果你需要,也可以和我要求一件事。”
慕容檐心道他能有什么事需要虞清嘉的帮忙,若是真到了那一天,那他想必已经兵败如山穷途末路,虞清嘉的许诺也没什么用了。慕容檐不以为意,虞清嘉却很认真。她顿了顿,似乎下定什么决心般,突然说:“狐狸精,其实今天虞清雅……”
慕容檐骤然回过头,一双眸子定定地将她锁紧。虞清嘉被这样的目光吓了一跳,接下来的话顿时忘却。虞清嘉生出退意,可是她想到慕容檐今日冒生命危险回来帮她,她若是还瞒着慕容檐,让他日后被系统算计却不自知,那就太薄情寡信了。虞清嘉咬了咬牙,生怕自己又反悔,闭着眼睛一股脑说了出来:“你今天说虞清雅前后不是一个人是对的,她身上确实寄生着另一个人。说它是人也不太合适,但你不妨暂时这样理解,那是一个妖孽又强大的东西,能力远在我们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之上。”
虞清嘉飞快地说完之后,就十分忐忑地等着慕容檐的反应。子不言怪力乱神,虞清雅从外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她现在说堂姐被妖孽附身,慕容檐会不会觉得她嫉妒堂姐,从而恶语中伤?可是这样的事情,如果慕容檐都不信,那虞清嘉就更不知道还能和谁说了。
虞清嘉太过紧张,都不敢去看慕容檐的反应。慕容檐没有露出讶异、惊骇等神色,他甚至连怀疑都没有,只是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是你上次说的,瞒着我的那件事?”
虞清嘉沉默片刻,回头急切道:“我在和你说虞清雅和系统的事,有一个妖孽和我们住在一个宅子里……”
“那就是这件事了。”慕容檐点头,自从知道虞清嘉有事瞒着他起就十分不舒坦的心情终于好了些。虞清嘉都要疯了,她实在忍不住用力揪了揪慕容檐的袖子,试图让他将注意力放在正确的事情上:“系统就潜伏在身边,你不问系统,关心这些做什么?”
“系统?”慕容檐重复了这两个字,还是觉得兴趣缺缺,“名字有些奇怪。不过如果另有其人,那今日这个女子的异样便可以解释了。”
虞清嘉看着他,手指轻轻动了动:“你不怀疑我的话?”
慕容檐亦理所应当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怀疑?”
“万一是我嫉妒堂姐的聪慧能干,所以恶意中伤她呢?”
“你既然说了,那就确有其事。即使果真没有,那也必然是她之前做了什么事惹你不悦,和你有什么关系?”
慕容檐说这些话时神情随意,自然而然。虞清嘉怔了一下,道:“可是这样荒谬的事……你不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吗?”
慕容檐不知为何看着她笑了:“那你是吗?”
虞清嘉心里轻轻接道,不是的。这件事已经在她心里掩埋了许久,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时刻面临着性命危机,却因为世人不信,甚至会被误会为心性狭隘嫉妒堂姐,致使她都无法诉诸于口。
虞清嘉心中感动,但还掺杂着些许复杂,慕容檐这样的三观,不太正确吧。照他这个逻辑,那自己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即便污蔑也是因为对方事先得罪,换一个说法,这不就是是非不分偏听偏信吗?
虞清嘉心神复杂,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若是将同样的话说给父亲,无论父亲信不信,他都会告诫她君子不说人非,日后不许再说他人是非,所以虞清嘉今日说出系统的存在,实在是承担了很大的压力。然而慕容檐的表现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和虞文竣相比,无疑慕容檐的脾气讨厌得多,可是他却愿意听她说话,即便荒谬,也愿意给给她一个机会。
她突然觉得狐狸精没有那么讨厌了。
虞清嘉才刚刚这样想完,就看到狐狸精注视着她,姿容绝艳,微微一笑:“系统的事说完了,我们再说说另一件事。你还瞒了我什么?”
“……”虞清嘉手指扣了扣衣带,弱弱道,“我没有。”
“还不说?”
“其实,我觉得虞清雅好像知道未来的事,她像是已经活过一次,现在带着上一次的记忆重新活……”
虞清嘉被慕容檐逼问,磕磕巴巴将自己知道的关于系统、关于重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倒出来。说到虞清雅给自己下毒,故而导致自己早早离世的事情时,虞清嘉短暂地停了一瞬,略过了这件。
她如实告诉慕容檐关于系统和虞清雅的秘密,是想让他早有防备,不至于像自己一般被算计致死。可是事关她前世的死,虞清嘉却并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这是她的事,无论父母、白芷还是什么人,她都不会说。
慕容檐听着若有所思,预知后事,还有系统提供各种资料和道具?这样的能耐,简直逆天。慕容檐的想法完全不同,这样的助力若是放在逐鹿天下,何愁不能招兵买马雄踞一方?若是系统落到这种人手中,慕容檐才要真正头痛,可是虞清雅只是安于内宅,这实在是好太多了。
怪不得那次去无量寺,虞清雅抢先拦下了张贤,她果然提前知道什么。慕容檐心中思量,点头道:“她的情况我有数了,以后我会安排,你不必再担心了。”
虞清嘉怎么可能不担心,但是听到有人这样说,她油然涌出一股泪意。仿佛在荒漠中负重独行数月,终于有人扶了她一把,并接过她的负荷,告诉她,这里有我,你不必再背负了。
虞清嘉吭哧半晌,只憋出来一句:“狐狸精你真是好人。”
慕容檐不屑嗤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虞清嘉磨了磨牙,瞪圆了眼睛,“你有完没完?”
慕容檐嗤笑一声,不再笑她。这时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出一个破绽,虞清嘉已经说了系统之能远超常人,那虞清嘉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慕容檐看向虞清嘉,目光沉沉:“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虞清嘉说出心中压了许久的事,心情正轻松着,猛不防听到慕容檐的问题。她心中一惊,神态上立刻带出来一些不自然。
仅是短短一瞬间,可是慕容檐还是看出来了。他笑了一声,又轻又缓地说道:“你还有事瞒我。”
虞清嘉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立刻说:“我没有。这些都是我做梦梦到的,我怕你嫌弃我把梦话当真才没好意思说,真的没有其他原因了!”
其实也确实没什么了,虞清嘉几乎坦诚相告,剩下的都是不能说出口的话。比如她之死,再比如虞家之灭族。
慕容檐却不信,他脸上一派冰寒,方才那些细碎、戏谑的笑被全部收敛起来。他冷冷看了虞清嘉一眼,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虞清嘉又急又慌,赶紧扑上去拽住慕容檐的袖子:“真的没有,我没骗你。”
“你父亲一生行事无愧于心,你就是这样学的?亏你还好意思搬来那么多先秦古籍,圣贤之言就是教你待人不诚,夹私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