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枝青瓷碟碰撞石桌发出清脆响声的那一瞬,刚感受到失重感的慕听筠腰间一紧,整个人被转了过来,压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慕听筠紧紧捏着公仪疏岚的衣襟,怕水的念想浮上心头,她惊魂未定,僵直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想什么?不害怕了吗?”公仪疏岚语气近乎带着怒意,在白鹭园,他看她分明是怕水,这次竟敢坐得这般危险。
慕听筠鼻子一酸,不假思索的说:“想霍伯曦。”
公仪疏岚周身气息一凛,倏地被气笑了,他踢开矮桌上的琴,将她放在其上,扯下她的手,紧捏在大掌内。
“想他什么?嗯?想他好看,还是声音好听?”他狭长的眼睛眯起,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慕听筠。
慕听筠还未听出他话语内的危险,小手一阵疼痛,她愣愣的重复他的话:“好看?声音好听?”
“是吗?”公仪疏岚捏住她的下巴,眸底的寒霜侵染。
手疼,下巴疼,慕听筠彻底回过神,泪光闪烁,委委屈屈的说:“想霍伯曦以后会纳多少妾……夫子,疼。”
那小模样可怜兮兮的,公仪疏岚心尖一软,松开手,嗟叹:“小傻子。”声音极轻,像是能被风一吹就散去。
“夫子,你方才说不会纳妾,其实是因为宝和公主是个霸道的,不会让你纳妾吧。”慕听筠小心翼翼的言语里,又带着些戳破他的沾沾自喜。
公仪疏岚忍耐的闭了闭眼,沉声道:“我不会娶她。”
咦咦咦,慕听筠瞬间跳起来,一下子撞上公仪疏岚的下颌。
公仪疏岚闷哼一声,稳住她后退一步。看着因闯祸登时乖巧了的女子,他食指蜷起,力道适中的叩上她的脑门。
“呀。”慕听筠捂着额头,好久没被敲了,险些忘记夫子还有敲人额头的习惯。
他敲得根本不重,可看着她貌似很疼的模样,又忍不住心软。
他内心叹息,轻言:“将琴捡起来,把点心吃了。”
慕听筠乖乖照做,捧着点心啃的空档,她瞅瞅公仪疏岚,还是憋不住地问:“夫子,你为什么不娶公主?”
“我另有想娶之人。”公仪疏岚看着手里的琴谱,意味深长地说。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可慕听筠皱皱眉,摸了摸心口,面露疑惑,方才她的心忍不住乱了一拍。
公仪疏岚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勾。
两日后便是紫薇花宴,宫里开始忙活起来,皇帝后宫还没有妃子,宫宴之事均由慕听筝亲自盯着,事无巨细。
设宴的砚襄苑宫婢来往不绝,几位大宫女不时吩咐几句,很快紫薇花树下案几重重,软垫规整,微风拂过,繁花蕃庑,落花洒落在案几上,妆点天然。
慕听筝让要拂去花瓣的宫女退下,笑说:“就这么放着吧,待到明日宴会,伴花宴饮,也别有一番趣味。”
“太后说的是。”
慕听筝转向旁处,曳地裙摆上落了星点紫薇花,较之裙摆上的刺绣更为幽美有致。
她伸手接过一瓣花,笑颜柔晏,看在园外的男子眼中,天姿国色不外如是。
“太后,贤煜亲王在园子外头。”云盏小声提醒。
慕听筝手一颤,紫红色花瓣自掌心飘落。她缓缓抬眼,入目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霍云霂向前两步,“太后。”
“贤煜亲王与皇上议完事了?”他瘦了太多,仍不改丰俊,犹如青松。
霍云霂颔首,“是,正要出宫。”但他听闻她在紫薇园,终究按耐不住过来寻她,想着能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贤煜亲王,还……这次能在夙京城待多久?”慕听筝看着十步远的男人,他总是这般,克制有礼,一直都是这样。
“不走了,若无大事,应当不会离开夙京城了。”贤煜亲王笑容浅淡且深邃。
他终于明白,她在这儿,无论去哪儿,于他来说都是折磨。她不能离开夙京城,那他就留在这儿相陪,即便不能名正言顺的站在一起,能在心痛不可抑制时想想她就在不远处,他就满足了。
她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归处。
第26章 两章合一
贤煜亲王离去后, 慕听筝在砚襄苑站了许久,她抚着腕间的銮金镯子, 神思恍惚, 紫薇花染香了她的发鬓, 留恋在耳边, 就像是倾心人特地为她而折戴一般。
十五年前, 他们在紫薇花树下相许,讽刺的是, 半个时辰后,她就被当时的太后许给了先帝,从此再无可能, 一别数年,唯有腕间的镯子和床内暗格里的旧物,才能诉说曾经。
“起风了, 走吧。”慕听筝深深地看一眼霍云霂站着的地方, 转身离去。
这么多年,她时时告诫自己,身份不同,再不能肆意了。那年的紫薇花开得最为灼艳,但终究留不住。
紫薇花宴那一日, 慕听筠还埋在锦被里呼吸绵长,帐内暖香沉沉。墨芜唤了几声, 她才扑闪扑闪睫毛, 睁开眼来。
刚睡醒的她神色懵懂, 打了个小巧的呵欠,葱白玉指揉了揉眼睛,眼角沁出几滴眼泪。
“不想起。”她嘟囔着,蹭了蹭锦被。
墨芜失笑,“姑娘,您忘了午后的紫薇花宴吗?夫人让您早些起来,好梳洗打扮。”
“紫薇花宴那是给霖儿外甥选妃用的,与我何干,若是抢了旁人的风头,还招人怨恨。”慕听筠抱进布兔子,往床内缩了缩。
墨芜实在没辙,习嬷嬷撩起帘子进来笑着说:“让姑娘再睡小半个时辰吧,将早膳撤了,等姑娘起了,让小厨房端鹌鹑山药粥来。”
“是。”墨芜应声出去了。
慕听筠满足的捏了捏兔子耳朵,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