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从头到脚都冒着寒气,脸色阴沉得可怕,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发起来狠狠拿一旁桌上的杯子砸向欧春林。但他深吸了口气,愣是把这股脾气压下了,只用发沉的声音喊了一声欧春林的名字。
“欧春林。”
纪律的声音不大,也说不上多可怕,但欧春林一听,矮小的身体先是再次一缩,然后又往后退了两步,最后跌坐到了茶几上。
茶几上还放有几个盘子,欧春林这一坐,便坐到了盘子上,把盘子里的花生坐得压碎了壳。
纪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盯得欧春林头皮发麻。
终于,欧春林狼狈地爬起来,坐到茶几旁的椅子上,搓了搓手,弱了声音问:“那混小子……不、不是,我儿子,欧杰他……你们找到杀他的凶手了吗?”
屋内环境不太美妙,纪律不打算坐。夏霁没那么多讲究,他坐到另一把椅子上,说:“案件还在调查中。欧先生,您最后一次见到欧杰是什么时候?”
眼看着欧春林听到前半句话又想打开嘴吐脏话,纪律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欧春林又怂了,喏喏道:“过年的时候吧。”
夏霁:“一个月前吗?具体是几号几点,还记得吗?”
“就大年三十晚上啊,这是传统好吧,年夜饭一家人一起吃!”欧春林语气正常了些,“几点我就不记得了,反正我第二天醒来后就没见到他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啊?”
夏霁:“欧杰平时做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欧春林嗤笑一声,“他就一小混混,能有什么正经工作?”
夏霁:“半个月前欧杰应聘了保镖,你知道吗?”
“保镖?”欧春林嘀咕了一句,“保镖给的钱多吗?这都半个月了他还没给我送钱来?!”
夏霁眼神一冷,再次重复:“你知道欧杰在做保镖吗?”
欧春林:“我管他做什么!只要给我钱就好了!”
从一开始就在说钱的欧春林,又回到了钱这个话题,他小心地瞥了纪律一眼,被纪律的目光逮个正着,立即又缩了回去,不耐地抖抖腿:“问完了没有啊警察同志?我能去搓麻将了吗我?”
---
回去路上,依旧是纪律开车,夏霁靠在副驾驶座上,疲倦地摸了把脸,说:“欧春林不关心他儿子的死活,听起来接他出福利院就是为了让儿子赚钱给他打麻将。”
纪律冷笑一声:“这也算父亲?欧杰呆在福利院都比回家强。”
夏霁叹了口气:“现在去北山福利院吧?”
纪律“嗯”了一声。
从石门镇到北山福利院又要开一两个小时的车,夏霁趁此机会眯了会儿眼。
北山福利院院长办公室。
“你们问欧杰?”宋院长听到纪律和夏霁的来意,有点惊讶,继而又担忧地问道,“那孩子出什么事了吗?”
夏霁简单地说道:“欧杰被杀了——宋院长,你还记得欧杰是怎么来到北山福利院的吗?”
宋院长原本微弯带笑的双眸倏地睁大,惊道:“被杀了?那那……凶手还没找到?”
夏霁点了下头。
“当年,我记得是不羁九岁那年吧……不羁也是我们福利院的一个孩子。他当年在福利院门口发现了还是一岁的欧杰。欧杰被人放到了福利院门口,衣服口袋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他名字,看字迹像是女性写的。我们找了几天也没找到他家人,就收留了下来。之后直到他十一岁那年,他亲生父亲突然出现,带走了他。”
夏霁:“他父亲怎么知道欧杰在你们这?”
宋院长回忆道:“我们当时也问了,为了确定身份还做了亲子鉴定。据欧先生说,欧杰他母亲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他怀孕了,但十年后突然联系他,告诉了他这个事情。”
一个母亲怀着孕离开了她丈夫,生下孩子后又把孩子扔到了福利院门口,在十年之后又告诉孩子父亲她当年生过一个孩子。
“老欧他啊,唉,当年就是因为好赌,输光了家里的钱,屡教不改,他老婆才心灰意冷地离开。”
“谁知道呢,反正他老婆就没再回来过。”
“也可怜了欧杰这个孩子,被老欧接回来后,上了两三年学后就让他去打工,那孩子赚的钱呀,大半都进了老欧的口袋吧。”
“欧杰是个好孩子,不哭不闹,也是认真工作的,只是……唉,老欧近几年赌瘾小了些,也就是去老年活动中心搓几把麻将,但他呀,手气是真差……”
几个小时前在石门镇打听到的事回响在夏霁脑中。
很明显了,欧杰被接回家后过得并不好,完全就是欧春林为了满足自己的赌瘾。
夏霁又想到那张证件照。那张照片上的欧杰十七岁,已经被父亲欺压了几年,但他的眼神仍是那么纯粹,笑得好像一切都是美好的。
纪律看了他一眼,问宋院长:“有当年的相册吗?”
宋院长一愣:“有的,我找找啊,您二位稍等。”
宋院长起身走到旁边一个办公室,四五分钟后带着两本相册回来了。
当年相机还不高端,清晰度有限。然而一翻开第一本相册,纪律就认出了第一页右上角的宋不羁。
这张照片中的宋不羁十几岁的模样,身体瘦长,头发剃得很短,右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俩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这就是欧杰。”宋院长指着这张照片上的小男孩说,“他三岁的时候。边上的就是不羁。”
想到什么,宋院长笑了笑:“自从捡到欧杰,不羁好像就有了责任心,主动照顾欧杰——你们可能难以想象,不羁小时候是很吊儿郎当的,皮得很。”
纪律不动声色地问:“他和欧杰关系最好?”
宋院长点了下头:“不羁算是一手带大欧杰的,像大哥哥一样。只是后来……唉……”
“后来怎么了?”夏霁问道。